傳說,臺灣在五百多年前,曾住著一群身長不過三尺的矮小民族,分佈於全島各地,他們短小力大、聰明過人,並發展出相當程度的文明,考古學家在臺灣許多地點都曾發現疑似他們遺留下來的石棺、器具,而目睹矮人的傳說也時有所聞,使傳說似乎已不只是傳說,或許他們曾經真實地存在,更或許現仍遁隱深山之中;但無論真相如何,在賽夏族中,就有一段完整的古老神話,也就是有關於他們所稱的「達隘(taai)」,並有「矮靈祭(Pastaai,巴斯達隘)」的舉行,更增添了這段矮人傳說的神祕色彩。 來自大霸尖山的賽夏族 今天賽夏族約有五千多人,是臺灣各民族中,人數最少的一支。口語傳說中,賽夏族祖先從大霸尖山山麓往南向平原遷移,現在主要分佈於新竹五峰鄉,稱「北賽夏」,屬於山地山胞,及苗栗南庄鄉、獅潭鄉的「南賽夏」,屬於平地山胞。 南、北兩群賽夏族不僅是地理位置上的區分,更因所接觸的周遭族群環境而有所不同。「北賽夏」所在區域多為泰雅族人,在泰雅族人口優勢的情況下,泰雅語成為日常語言;「南賽夏」則在日常生活與客家人接觸頻繁,客家話反而成為熟悉的語言。因此,北賽夏群有「泰雅化」的現象,而南賽夏群則有「客家化」的傾向。 歷史與地理環境的種種因素,使每兩年舉行一次的「矮靈祭」,在五峰的大隘祭場及南庄的向天湖祭場兩地各自舉行,為期四天三夜,於秋天農作物收成後的月圓之時,相當於農曆十月十五日前後;但南庄向天湖祭場會早一天進行,在第四天結束後,隔天派代表到五峰的大隘祭場參加最後一天的儀式,以示不忘本的精神。 神祕的矮黑人傳說 關於矮靈祭的由來,因為原住民並無文字記載,都是族人們的口耳相傳,至今說法在事件的過程上多少有點出入,但其最終結果與目的都是一樣的。 相傳約在五百年前,有位賽夏族青年在打獵時,為追趕一頭小鹿,無意間撞見了一名矮小婦女,身長只有大約三、四尺,後來青年被矮人們偷襲而受傷,遂帶著恐懼與疑惑回到村中,並將此事告知長老;此後,雙方和解,矮人並教導賽夏族人農耕、醫術與巫術,讓賽夏族年年豐收,免除疾病、蛇獸的侵害,而賽夏族人也在每年豐收之時,備酒菜招待矮人以回報。 但矮人生性喜好漁色,每在酒酣食飽之後,常會誘拐、強暴賽夏族婦女。有一天,一位朱姓青年,親眼目睹自己的愛妻(或說胞妹)被矮人凌虐,憤而決定展開報復。在一次兩族的聯合大祭典中,賽夏人照常邀請矮人們來同歡作樂,族人卻暗中將矮人回家必經之路上的一座獨木橋砍損一半,當矮人酩酊大醉於回途中,橫渡獨木橋過大溪時,橋不負重量而折斷,遂使橋上矮人紛紛墜崖而亡。 但從此以後,賽夏人卻年年歉收,生活疾苦,而矮人居住的山洞中,夜夜傳出悲淒的哭嚎聲,賽夏人認為這是矮靈的降禍作祟,於是苦苦哀求兩位倖存的矮人長老,請矮靈原諒以消災降福。矮人長老幾度思量之後,對於矮人昔日帶給賽夏族人的侵擾頗感歉疚,於是將祈求矮靈原諒的一切祭典儀式傳授給朱姓家族,借此「矮靈祭」來化解雙方恩怨,並祈求豐收。 敬畏交織祭矮靈 月亮從地平線上慢慢升起,海拔八百公尺高的向天湖,此時籠罩在一片霧色迷濛之中。主祭者「朱」姓長老,由木頭搭建的「靈屋」中,引領隊伍緩緩步向祭場中央,祭歌初啼,「臀鈴」響起,震徹湖畔、群山,「月光旗」飛舞擺動於祭場中,為「娛靈」之舞揭開序幕。 這種稱為「pastaai」的矮靈祭,祭典於月升之時持續進行到日出,整個儀式包括「迎靈」、「筵靈」、「娛靈」,連續三至五天的祭拜歌舞之後,最後一天的清晨,舉行「逐靈」、「送靈」。 舞步主要是一個兩拍子的節奏,右腳一前一後來回地踏著,參加人數越多,圍繞成的同心圓圈數就越多,相隔一人交叉牽手共舞,背負臀鈴的舞者在最外圈,整個隊伍向逆時針方向緩緩轉動。 祭歌低沉哀怨,在雲霧中伴隨著臀鈴聲,迷散於整個祭場中,高瓦數的鎢絲燈光照射著半個祭場,舞者的影子與舞者們共舞,數支象徵不同姓氏的月光旗不時穿梭於其間,他們認真與敬畏的神情,與場外觀禮遊客的嬉鬧喧嘩,形成強烈對比。 除男女歌舞持續不斷外,男子還必須集體扛著香蕉樹、竹竿、巨木到河邊,表示邀請當時墜死在河裡的矮人靈魂。十年大祭才出現的「西納頓(Sinadun)」,停駐在祭場一旁,最昏暗的角落,祭師們在一旁守護著,禁止閒人靠近,更嚴禁拍照,因為,矮靈們就在那上頭,怎能去侵擾他們呢! 祭典進行到最後一天的清晨,太陽剛爬上山頭不久,在通宵達旦的歌舞之後,接著開始「逐靈」。首先,族中最年長者,請兩姓大老配以米酒將祭餅吃完,以避免矮靈去而折返享用;同時,有位長老拿著榛樹枝葉環繞祭場四周,有小孩之婦女紛紛拔取樹葉,以祈求孩童平安長大。 待餅食完後,兩位長老將原先擱置食物的竹簍中央折開成一個「ㄇ」字形,並將繩索穿於其中;一位長老在剛挖的泥水坑中,赤腳將土踩成泥狀,接著用竹簍承載泥污,兩人迅速地抬著污損的竹簍,對場中的舞者背部一一印上泥印,以示去除霉運;如此兩回之後,再請年輕族人將竹簍及祭草往東方崖邊丟棄,而先前拔的樹葉,也要在包裹石子後,向東方拋之。 接著,幾位壯漢合力抬來一枝綁有數條芒草的巨大榛樹幹,抬上靈屋屋頂,使其平行伸出簷外,另一端用兩支樹幹作為支架,由兩位長老分別扶撐著。年輕男子輪流數次奔躍向架高的榛樹幹,伸手欲將其上的芒草一一拿下,成功者表示今後將有所成長,所以每有人成功拿下芒草,圍觀群眾總報以熱烈掌聲。高度一回一回降低,參與的年齡層也越來越高,甚或有青年人伴隨長者一同前往躍取者,待芒草取盡,樹幹往下拋,年輕人一踴而上,奮力將其折斷,然後抬到崖邊丟棄,以示將矮靈驅逐,充份表現出對矮靈敬畏交織的矛盾情結。 最後,兩位朱姓女子,各抱一支帶葉的榛樹枝立於場中央,然後奔向東方崖邊奮力丟棄,至此,長達四日的祭典儀式終告結束,在發完祭品--糯米糕和糯米酒之後,矮靈祭在深秋的嬌陽下落幕,神祕的矮靈也消失無蹤,獨留下廣場上尚未散盡的人們,在晴朗明亮的向天湖畔,沉思於這幾夜的哀歌餘繞之中。 祭典中的禁忌 帶有神祕、不可解色彩的矮靈祭,據說在忌祀時如有不敬,常會引來各種災禍或離奇之事,被靈附體之事也時有所聞,賽夏族人稱之為「被捉」。而未綁上祭拜過後的芒草之器物,常會有失真、失靈之現象,如照相機等,據說未結芒草而攝,底片將全數走光。參與祭典的民眾,也要在手臂上或額頭上繫芒草,也是具有避邪祈福的作用,但芒草必須於逐靈時往東方丟棄,不可帶回家中。 有矮靈暫棲的「靈屋」,更嚴禁朱姓以外的生人靠近;而有祈晴作用的「神鞭(patbutu)」,製作及揮舞也皆由朱姓主祭家族的男性負責,一般人不可任意碰觸,尤其是孕婦,否則會對腹中的小孩造成不利,但是在祭典結束時,孩童觸神鞭可使容易帶養。最後一晚的祭禮中,長老曾用神鞭用力鞭打地面,以占卦隔日前往五峰的天氣將會如何,響聲大表示天晴,反之則下雨。 族人稱為「gilaki」的月光旗(又稱「肩旗」、「舞帽」),每個姓氏一村會有一支,如「風」之大姓,甚至有兩支以上者。而形狀南、北不同,北賽夏為圓形,南賽夏為長形;在十年大祭中,向天湖的祭場會出現兩支圓形旗,此為南北群的共襄盛舉。旗面上皆飾有各種不同圖案,爭相鬥麗,並必裝有一面或數面小圓鏡,以反射凶邪,旗子背後則綴滿流蘇。 在祭典中作為發聲工具的「臀鈴(tabaasang)」,漢名又稱「背響」,也是儀式中不可或缺的器物。臀鈴以三角型的布袋和垂掛的竹管或不銹鋼管組合而成,布袋上繡有美麗的紋飾和鑲嵌的亮片,利用身體的擺動來製造鏗鏘有力的響聲。臀鈴只在矮靈祭典中出現,平常要悉心收藏,孕婦及月事來潮的女子不可碰觸,否則會遭致噩運。 另外,在祭祀期間,除應抱虛心、崇敬、無所懷疑之心理以外,並且不可製造爭端、為非作歹,應力求和樂,對儀式、歌舞不可任意更改,更不得作商業性演出,這種崇敬的心理,使賽夏族的矮靈祭得以完整保留至今,並且神祕一如往常。 祭場外的一章 1996年是矮靈十年大祭,由於媒體的大肆宣傳,上山觀禮人數眾多,尤其是在假日時,場內歌舞莊嚴肅穆,場外卻人聲鼎沸,混亂的交通、大片的攤販、滿地的垃圾、髒亂不堪的公廁等等,這一切大概都是當初矮靈們料想未及的,不知他們是否也被這現代的觀光熱潮嚇了一跳? 在參觀異族的文化祭儀時,除了應入境隨俗之外,對他族文化亦應抱持尊敬的態度,在如此嚴肅的祭典中,實在不宜把「燈會」的那一套娛樂帶到這裡來,畢竟這是在「祭祀」,不是在「慶祝」,亮著霓紅燈的頭套,在這樣的場合出現,未免嫌其突兀?! 另外,眾多的攤販,或許對生意人而言,這是兩年才一次的賺錢機會,對現場民眾而言,也或許是一個便利,但數量之多,已形同「夜市」,彷彿正與祭場內的歌舞隊伍爭相抗衡,真不知那些遊逛其間的買客,是老遠「擠」來觀禮的?還是來吃夜市的? 主事者將其傳統儀式對外公開,原本是要讓外族有更深一層認識本族文化的機會,其立意是美善的,但觀禮民眾往往認知不清,影響祭典的神聖莊嚴,造成種種奇象,恐怕比矮靈的傳聞更令人百思不解吧! |